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聖山環菜，在主播面試完後，購買菜刀，直驅畫家父親所任職的學校，刺殺了父親。落荒而逃被捕後，竟然留下一句：「你們自己去查出我的殺人動機。」這是檢方最初關於案件的線索，駭人聽聞的事件很快地在媒體的渲染下，引起眾人譁然，甚至讓出版社察覺有商機可圖，為了寫下剖析當事人成長歷程的書籍，受委託的臨床心理師展開了一連串的調查……
究竟旁人眼中乖巧貌美的女學生為什麼會弒父？為何衣食無虞的高社經家庭裡會發生如此震驚社會的人倫慘劇？更弔詭的是為什麼嫌疑犯的母親會完全不為女兒發聲，甚至站在敵對立場？種種的疑點加上作者所營造的氣氛，讓人拿起書來只能一口氣看完，不然一顆心懸著只會倍感焦慮。
其實我受到書名《初戀》不小的干擾，因為書腰上直接刻著「一個不正統的懸疑推理故事」，讓人知道這不是本純愛向的作品。所以我一邊讀一邊不斷拼湊「是誰的初戀？」、「初戀對這個案件有什麼影響？」、「是什麼原因導致環菜的崩壞？」我一度聯想起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，以為是那種形式的家庭暴力。但「初戀」這塊最重要的關鍵一來是最後才解釋；另外，由於是弒親事件，那個「初戀」似乎除了愛情更應該解讀為親情，為了得到愛與認可，人們會從初戀的經驗去學習調整自己，也因此當環菜發現能透過自殘來得到父母的注意力時，她的人生便已經開始傾斜，直到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……
隨著一次次的晤談，雖然每次會面時間緊促，但加上多次書信的往返，以及其他相關證據的蒐集，慢慢形塑出環菜的過往。環菜從小活在被否定、忽視、言語威脅的環境下，這般無形的傷害不但不易被覺察，即使受了傷也難以被理解，而且傷人的力道完全不亞於肢體上的暴力。環菜為了被愛，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，她只能卑微的取悅、討好他人，希望藉由新的關係來療癒舊的傷痛。漸漸的，她幼年的經驗影響了她成年之後的親密關係，她除了做些違背自己意願的事，也開始用謊言包裝謊言，直到連自己也認不清自己。
讀這本書時，我時常讀得頭皮發麻，並不是故事讓人顫慄恐懼，而是作者在描繪環菜時的逼真性。心理師或律師探監的過程在其他作品中並不罕見，但是犯人大抵分為兩類，一種是配合度高，想為自己脫罪，或是證明其無辜；另一種是完全不做理會，彷彿被判刑與自己無關，甚至追求死刑。但環菜顯然不屬於任何一種，在晤談中雖然看的出她語帶保留避重就輕，她的說詞模稜兩可，也時常與其他相關證詞有所出入，但是又顯得真誠不像說謊；她覺得自己有罪，但連自己為什麼會刺殺父親都說不清；明明條件出眾卻習慣自我否定，覺得自己一無是處；雖然明顯看得出她的精神瀕臨崩潰，但又不至於被歸納為精神疾病的程度。我只能說作者把被傷得很深的孩子，那種錯亂感表現得極好。
然而除了調查環菜一案的真相之外，這本書的主線其實是同樣來自失能家庭的心理師由紀的故事，我們從由紀挖掘真相的過程中，發現她和合作的律師迦葉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。在三個角色故事交互鋪陳下，我們讀到不同形式的家庭暴力，只是要如何修復心中的那道傷口，與自己好好相處，甚至是昇華心底的負面情緒，這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。雖然這本書談的是人倫悲劇，但作者卻溫暖的讓我們看到由紀在探究環菜內心的傷痕時，其實也再次正視自己的經歷，解開心結，獲得重生。而迦葉雖然沒有由紀的卸下武裝，但他能因為自己的傷痛而轉化成助人的力量。甚至環菜在面對審判時，也能說出那些自己不願或無法坦誠的過去，不再只是一味的逃避。而書的最後，也提及母親的不自然，看到那段其實讓人滿辛酸的，很多時候我們只看到表面卻急於評斷，但這個世界的複雜卻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。
這本書的結局雖然的確讓人意想不到，在解釋上覺得有點牽強。但讀到最後我眼中的不是懸疑推理小說，而是讓人意識到家庭暴力是把多尖銳的利刃，引用封面的語句：「許多壞人，其實只是壞掉的人。在成為壞人以前，他們早已被弄壞了……」我們能做的只有多聆聽、陪伴、緊緊抓住伸出求救的手，讓這樣的傷痛不再延續下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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